第60章 鱼儿宴

作者: 惑臣 字数:3006

  哨声一断,江边老翁摘下斗笠,扬手一甩,斗笠便化作一叶孤舟承载着老翁随江流漂泊。

  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孤舟便带着老翁藏匿在芦苇中去,不见身影。

  小孩儿挠挠头,嘟囔道:“这个江阿公怎么又藏起来了。”

  衿深笑而不语,只怕是扰了前辈垂钓,令前辈不高兴了。

  小孩儿仰头看衿深,见他笑着,摸不着头脑,不过觉得江阿公总这样藏着让神仙哥哥等着也不好,于是道:“神仙哥哥,你找江阿公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去给他说吧,外人来这里容易走丢的。”

  衿深笑着伸手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多谢,不必了,你且去玩吧。”

  “那好吧,有事喊我,我叫阿寺。”小孩儿说道。

  衿深颔首,负手目送他犹如鱼儿般跃入水中去,摆动着脚潜入消失在一片浮萍中。

  一苇的孩子自幼便是跟水亲,会走路前便学会如何与水亲近,比起陆上,更爱水中,犹如鱼儿般。

  正逢一苇鱼肥水美季,风过扫平一片芦苇,水中波光凌凌,鱼儿似受惊般一甩尾鳍,藏匿进水草中。

  风拽起衿深的发,衣袍飞舞,似仙姿降世。

  “江前辈,衿深受师父之命前来拜会,还望江前辈能够见上一面。”干栏房屋前,白衣道袍少年俯首作揖,语气诚恳。

  这已经是衿深第三日前来拜见江阿公,只是此人尤为固执,许是惦记着衿深当日打扰他垂钓性质,几日闭门不出,任衿深如何亦不肯露面。

  “神仙哥哥,你又来找江阿公了啊!”阿寺自水中探出脑袋,一甩发间水滴,将一缕贴在面上的发撩到脑后,露出清瘦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衿深。

  江阿公在一苇出了名的怪脾气,脾气也坏的很,平日里只有那个痴人说梦却好心肠的阿秋姐姐能和他说得上好话。

  也不知这位神仙哥哥寻江阿公何事,日日拜会,偏偏江阿公不理人。

  “嗯,前辈不愿相见。”衿深苦笑,江前辈的脾气他是领教一二,也略有耳闻,只是这只能说是历练的一环,他绝不能轻言放弃的。

  “要不你寻阿秋姐姐让她帮帮你?”阿寺道,虽然阿秋姐姐肯定会因为神仙哥哥长得漂亮发花痴,但也只有她能帮忙,一苇的人几乎受不了江阿公的怪脾气。

  衿深面露犹豫,他不擅打交道一事,更莫提拜托他人帮忙一事。

  阿寺眨巴着眼睛,明白衿深不愿意,只是咕哝了两句,也不强求,指不定阿秋姐姐就这样赖上了神仙哥哥,他可一点都不想神仙哥哥被赖上,这样的神仙哥哥合该四处云游,做一个自在人。

  “今日家中有鱼儿宴,神仙哥哥可要来品尝?阿爹阿娘做的鱼儿宴可好吃了!”阿寺邀请道,虽说神仙似乎不食五谷,但神仙哥哥说过他不是神仙的。

  闻有佳肴,衿深眼前一亮,只是家宴一个外人去并不合适,摇摇头正欲拒绝,却让善察人色的小孩儿抢先一步道:“阿爹阿娘先前捕鱼时见过神仙哥哥的,听说我认识,让我问问神仙哥哥是否愿意前来。”

  衿深不语,他闲暇无事便随意在桥上打坐,周围池塘溪流四通八达,芦苇青蒿后人家多户,清晨十分人家早早收网,于雾中朦胧见人并不容易。

  “走啦,再晚炸鱼儿可就让兄弟们抢光了。那零嘴儿每年就这么几次。”阿寺催促道,爬上桥拉扯着衿深的衣袍。

  衿深颔首,随着这日日同自己说话的孩童回了家。

  阿寺的家周遭是一片芦苇,白日仅仅只在风吹过时露出一角,因着不常走桥,那不过一尺宽的木桥让芦苇掩盖,若非阿寺记得清楚,只怕要吃水了。

  “哎哟,你怎的轻易把人带回来了?”妇人话中夹着一苇的方言,衿深没听懂,只是见妇人面含惊讶,心中有几分狐疑。

  阿寺用着方言回答母亲的话,转头对衿深说道:“这是我阿娘,她做的鱼儿宴可是一苇以前闺女中最好吃的,好多人要娶她,后来嫁给了我阿爹,我阿爹捕鱼可厉害了!”

  小孩儿言语中满是自豪得意,看得衿深露出几分笑意,轻声问道:“那你可是孩子中凫水最厉害的?”阿寺那一身凫水本事,鬼神难察,好几次突然冒出可把衿深给吓了一跳。

  阿寺用力一点头,“那当然!阿哥都没我厉害。”

  衿深轻声笑着,被妇人邀请着进屋里坐,一名与阿寺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人听妇人咕哝几句,转头给衿深上了一杯一苇这儿的特色茶水。

  “客从何处来?”少年人问道,声音嘶哑略有几分刺耳,正逢少年成人阶段。

  听他口音衿深心中讶异,虽是正儿八经的官话,但少年人还是微微带着点雾道那边的口音。

  “自阔河来,贸然打扰,实属抱歉。”衿深道,对少年人有几分亲切,却是奇怪更多。

  雾道居北,阔河占南,乃是两极,加之雾道人脉稀少,路途艰难,绕是修仙之人也不敢轻易踏足,更遑论这普通的少年人。

  “雾道?”少年人讶异,衿深这身打扮气质很难看出是自雾道那贫瘠之地出来的人,只是一想曾遇见过的一人,少年人又不那么惊讶了。

  “听闻客寻江阿公,却吃闭门羹,不知有何所求?”

  “受师命前来拜访,若说所求,求江前辈于乐理一门上指教一二。”衿深说完,于杯沿抿一口一苇的特色,味道清寡,却有淡淡清香留齿绕舌。

  少年人颔首,虽不识此人为谁,却能从此人言谈举止看出教养,不骄不躁,矜持有礼,想来并非奔着一苇的至宝前来。

  鱼儿宴乃是一苇对待贵客最高的待遇,当做平时也仅仅是在一苇鱼肥水美佳节做一次,祈祷明年丰收更甚。

  鱼儿宴中一道炸鱼儿乃是鱼骨还未硬的鱼儿下油水中炸至圆密的鳞片炸起。

  一苇人不吃幼鱼,这是为明年的收成考虑,也是传统,炸鱼儿是一苇孩童最爱的零嘴儿,却也是最难得的美味。

  衿深深感好奇,不知一苇人是如何将这鱼儿的鳞片炸至炸起的,入口酥脆,仅有细细的鱼骨绵软。

  “神仙哥哥,吃了鱼儿宴,你可不可以教我做仙人?”阿寺把炸鱼儿分给了年幼的弟弟,转头问衿深。

  衿深持箸的手一顿,白嫩的鱼肉不由在酱料中多泡了一会,浓郁的味道有几分齁,饮一口茶冲淡,带着留齿清香好奇地问阿寺:“为何想做仙人?”

  “因为……”阿寺话没说完,兄长青长已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碗中,这一举动让阿寺住嘴,不再多说。

  衿深不语,只当阿寺一时好奇,只是对青长持着雾道口音仍存好奇。

  鱼儿宴甚是好吃,堪称一苇绝顶美食,称不上山珍海味,却是阔河一带水中鱼做得最美的。

  青长让阿寺同自己睡,将阿寺的屋子借衿深暂居。

  深夜一苇蛙叫蟋鸣,衿深在昏昏欲睡中接到来自邹止渊的通讯,多日未主动联系,终于还是让他坐不住,也扛不住衿深没心没肺不惦记着他,拉下脸来主动联系。

  “小渊……”衿深含糊道,需是几日未休息,让他招架不住,路途奔波,在外漂浮,终于感受一点温暖。

  邹止渊听他语气这般软,心尖一颤,火气顿时让这一声迷糊的咕哝压了下去,却又很快觉察不对劲,一连多日紧蹙的眉头才松开不到眨眼又柠得更紧了。

  “你是不是乱吃别人给你的东西了?”衿深爱吃,这一点他才发现,这人没什么警惕,别人只要不表露恶意,崊禧这傻子就对人放心得很。

  “没,有点累。”衿深强打精神回答道,抬手揉揉眉心,却是一碰就赶紧撤手,眉心疼得他险些昏厥。

  “累?”衿深那修为,除非经历过一场大战灵力消耗太大,否则轻易不会劳累。

  “身在何处你定是不肯同我说,只是现在必须听我的,取竹筒子里的药来吃,一颗捏碎敷在太阳穴。”衿深着肯定是让什么东西给迷了,普通蒙汗药轻易对修道之人起不了效果,但阔河一带并不常用蒙汗药,只是水中毒物也不容小觑。

  衿深颔首,听话地取出竹筒子倒出里面的青药丸子,一股清凉在手心蔓延开,刺激得衿深一个激灵,一颗放入口中,淡淡的苦涩味在口腔散布开还未将另一颗捏碎,一股味道直冲鼻腔,顺着鼻通、晴明二穴直冲承泣,耷拉的眼皮子顿时撑大,泪珠不止,几分单薄的身体颤抖着。

  那昏昏欲睡顿时飞散,泪水却止不住,不必再捏一颗涂抹太阳穴醒脑明目,灵台已然清明。

  邹止渊见不着衿深的影像,许久不闻声响,以为衿深真的扛不住睡意昏睡过去,急欲出声却又止住,生怕周边有人,出声惊扰让此人对衿深不利。

  许久,衿深止住泪珠,通红着眼眶道:“这是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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